沉浸式创作访谈 | Remembrance: 在老房子里讲述关于阿兹海默症的故事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被访人（J）：Jordan Chalpecka

Co-Director and Performer, Remembrance

Co-Artistic Director, Linked Dance Theatre

采访人（M）：楣子

采访整理：怪物

M：请向我们的读者介绍一下你自己和Linked Dance Theatre吧。

J：我是Linked Dance Theatre的艺术总监Jordan Chlapecka。Linked Dance Theatre（以下简称Linked）是我的搭档Kendra Slack在Ithaca College读大学时着手创建的。Linked是我们探究用肢体语言叙事，将剧场和舞蹈结合的一次尝试。我和Kendra都对于沉浸式的舞蹈很感兴趣。

M：Remembrance这部剧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J：Remebrance是我们在Linked制作的第十一部剧。这部剧讲的是观众受邀来到患有阿兹海默症的Margaret的家中，参加她的65岁生日会，在一个沉浸式的环境中寻找并还原她破碎的记忆。我们希望引发观众对于阿兹海默症的关注，思考失去记忆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影响，或者说当我们的记忆丢失之后，我们变成了谁。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可以讲一讲你们为什么会选择阿兹海默症这个主题吗？我发现除了扮演Margaret的演员，整个制作团队其实是很年轻的，是什么因素让你们关注这个话题的呢？

J：选择这个主题是出于我和Kendra的个人经历。我的祖母就患有阿兹海默症，她的名字叫Margaret，剧中的Margaret就是出自她的名字。Kendra的祖父和外祖父也都患有阿兹海默症。

考虑到我们在Governor’s Island的演出属于公共艺术的范畴，我们在向大众传达的信息的选择上格外慎重。其实前几年我们就讨论过要不要做一部关于阿兹海默症的剧，我也尝试着设计过一些可能的引子和故事的框架。所以这次当我们拿到这个机会的时候，我们经过讨论最后确定了这个主题。

阿兹海默症是一个和社会联系很紧密的主题，可是却很少有人愿意去提及或者分享他们的故事。我们以这部剧作为一个契机可以让观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在设计剧情的时候，我们也安排了不同的角色来体现人们对于这件事的不同的行为和态度，希望为观众提供不同的思考维度。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剧中的一些角色反映了年轻人对于老年人的态度，让人很受感触。有一些特别能让我特别联想起自己家庭里的一些小故事。所以针对阿兹海默症这个主题，你们是怎样开始做研究的呢？

J：我看了很多人脑和记忆如何运作的学术论文，和许多相关的研究数据。Kendra也看了很多阿兹海默病症的资料。另外，我们采访了身边近二十位朋友，听他们讲述他们与患有阿兹海默症的亲人一起生活的经历和体会，通过他们的描述我们看到了更完整的画面。比如剧中的Margaret会经常询问今天是星期几，还有她一直分不清剧中的两个人物等等，这些细节都是受到他们真实经历的启发而设计的。

人们会信服于数据，但是真正打动他们的却是情绪上的共鸣。所以我们从这两方面出发进行前期的调研，来保证这部剧是科学的同时也带给人们触动。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你们从着手制作到最终完成Remembrance这部剧一共用了多长时间呢？大概是怎样的一个创作周期？

J：一般的项目我们都会至少留50天左右的时间，这是我们给自己的一个规定。我们需要设计整个场景，从背后的原理，再到后期的音效和各种细节。

Remembrance是我们是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计划的。我们在今年一月底拿到Governor’s Island的场地，五月开始和演员排练、编舞，八月搬入现场，花了11天时间布置场景和设置音响，并实地彩排了4天，根据现场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整。整个过程大概是六到八个月的时间。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对于这种有别于传统的沉浸式表演形式，你们在场景或剧情方面做了哪些特别的设计吗？

J：我们希望可以在沉浸式的立体空间中更具象化地来表达出“记忆”这个概念。比如我们通过房间的门的开闭的状态来比喻记忆的获得和失去，使观众们获得一种更直观的感受。

我们想尽可能地利用一些沉浸式体验的手段和优势来使我们的故事更有说服力。在剧中我们用Margaret的房子来比喻她的大脑，所有在她家中出现的东西也是所有她可以记得的东西。当体验结束后，你离开了她的家，同时你也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购买不同票价的观众收到了不同颜色的花，有黄色、蓝色和粉色？花的颜色就代表了体验者和Margaret的亲近程度。收到粉色的花的人会在最后一批离场，因为他们是和Margaret最亲近的，也是最后被Margaret忘记的人。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那么你们在故事包括场景设计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挑战吗？

J：我觉得最关键的部分在于如何将观众带入你所营造的世界中。如果你营造出一个足够真实的环境，那么观众做出的反应也会更加自然，从而更相信的所讲述的故事。所以我们花了很大功夫在如何让这个生日会的场景看起来更真实。我们反复测试场景中的规则，使体验者相对容易的接受一些设定。

像在一开始的方案中，我们让观众在布置生日会时保持安静。但实际上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很多疑问，比如对参与者们身份的疑问，比如对于Margaret的好奇等等。我们发现这阻碍了他们融入这个场景，所以在之后取消了这项规则，让他们可以自然地交流，并获得了更好的效果。设计合理的规则其实是非常困难的，观察参与者的反馈也是很重要的。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我觉得你们整体的设计平衡的很好，一方面来说留有足够的悬念感让观众感到好奇；另外一方面又提供了足够多可以拼接起来的信息，不至于让观众感到一头雾水。而且因为这个作品比较强调情绪上的共鸣，对于母语不是英语的人来说也非常友好。

J：很高兴你有这种感觉。我们也在思考用哪些叙事技巧可以更好地传达出我们想表达的东西，是用语言文字，是用肢体动作，还是一对一的情节。“记忆”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有时候它需要不同的因素来触发。

M：在剧中有三名演员似乎是分别扮演青年、中年和老年的Margaret，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又发现设计并非完全如此。这也是想要表达记忆的复杂性吗？

J：是的，这体现了我们的记忆是如何运作的。当我们回忆童年的时候，一个小时候的自己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但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儿时的自己已经不同了。我们的记忆在脑海中是缠绕在一起同时存在的，正如剧中同时出现的三个Margaret。观众可以选择跟随Margaret记忆中的不同的自己来发现她不同阶段的故事，从而拼凑出她的人生。

事实上，有些阿兹海默症患者会认为自己停留在记忆里或照片中的某个阶段，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要年轻。所以在整个体验中，我们也希望打破年龄的隔阂，展现出一个完整的Margaret。

M：在另外一个采访中我了解到，你和Kendra都是Then She Fell的粉丝。Then She Fell或者其他沉浸式体验对于Remembrance的创作上有启发吗？Remembrance与其相比又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呢？

J：我们作为沉浸式戏剧的同行，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彼此的启发。我们都秉持着为观众设计一个奇妙而独特的体验的初衷。Linked和Third Rail Projects（Then She Fell的制作公司）的剧目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我们会更多地使用对话，和观众进行更多的交流和互动。在Sleep No More中，观众被赋予了很大的自由度可以在空间中探索，这种设计的模式被称为Sandbox；而在Then She Fell中，观众会跟随一条设定好的路线进行移动，这种模式被称为Dark Ride。

Remembrance则是两者的结合。我们不想让参与者过份受到规则的限制，而是希望和他们一起创建和维护这个虚拟的世界。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M：在采访的最后，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创作故事或细节想跟NeXT SCENE的读者们分享的么？

J：我们在试演的时候迎来了一些五六十岁的观众，他们对于要帮Margaret布置生日会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我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平时已经不会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庆祝生日了。我们在平日里生活节奏太快了，以至于我们往往忽略了祖辈的日常起居。

我还是想呼吁大家多多关注我们所表达的主题。事实上，在二十年之后，由于婴儿潮人口的老龄化，阿兹海默症的患者数量将会增涨到现在的三倍。这将会变成一个需要广泛关注的问题。我们希望这些无法讲述自己故事的人也能分享他们的故事。

图片来自 Linked Dance Theatre

编辑：怪物